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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出了齊光公司大門口，我突然有種不想回公司辦公的情緒了。
　　「衛副理，我下午可以請假不進辦公室嗎？」太久沒見到故人了，所以才會一碰見，什麼亂七八糟的情緒都一瞬間湧了上來。
　　衛亦澄看看天空，然後再看看我。
　　「妳現在是陪我跑公務，不用請假。」
　　意思是我整個下午都可以不用進辦公室嗎？雖然我個人平常是非常不齒這種偷時間的行為，但是人生總是有例外到來。
　　「有興趣跟我喝一杯咖啡嗎？」我主動邀請衛亦澄。
　　勇氣這種感覺呢，撲朔迷離。要趁它還在的時候趕快使用完畢，否則等它下一次儲存完畢可使用時，不知道又會是何年何月何日何時的事了。
　　「好啊，我知道這附近有間咖啡廳的咖啡和紅茶很好喝，鬆餅也很不錯。」
　　我就知道你果然是個老饕。
　　我看著衛亦澄看著我的眼神，腦袋有點熱。
　　「還有就是那間店不限時，妳想坐多久都行。」
　　喂，衛亦澄，你是以為我要花多少時間才能夠講得完我的故事啊！
　　慢吞吞的跟在衛亦澄的身後往前走，雖然不知道目的地，但是有在他前面帶領著，一想到這樣就覺得很安心。
　　要和衛亦澄講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，我很緊張。但我又不想要等到晚上讓杜家勤在他面前爆我的料。
　　與其讓他聽別人說，不如我自己說。
　　一路上我們就這樣沉默著一前一後走著。他不知道在想什麼，所以沒說話；而我卻是想了一堆，不知道該怎麼開口。
　　走到了那間咖啡店，衛亦澄坐在我對面，他點了一杯咖啡，我點了一份下午茶套餐。在等著餐點來之前，我們之間還是沉默。直到我的紅茶來了之後，我才開口。
　　「你還記不記得，之前你曾經問過我，為什麼都到了這個年紀了還在當個小助理？」
　　「嗯。」
　　「還記得我那時候是怎麼回答你的嗎？」
　　「妳說，因為妳高興、妳喜歡。」
　　是啊！現在的我真的是很高興，也很喜歡自己現在的位子和生活。人總是會在發生了某些事情，或是有了某些奇妙的經歷之後，才會發現自己內心更深一層的慾望。
　　有可能因為這種慾望太平凡而無奇，說出來不夠吸引人，所以下意識的把這種慾望藏在心裡的某一個角落。等到那天覺得生活的經歷夠了，或是年歲長了，才願意承認原來自己最想要的，就是平凡。
　　「在還沒進入公司之前，我在巨魄科技工作，你知道這間公司吧？」如果是兩、三年前，我可能還沒自信能這樣介紹巨魄。
　　但是這就是市場的奧妙。有些公司可以憑著一項特殊的軟體或是專利技術，而在市場上大紅大紫，巨魄在這幾年就搭上了這麼一股風潮，成為家喻戶曉的科技大廠。
　　「嗯，我知道。」
　　「我18歲高中畢業後，因為家境的關係，就開始在巨魄當工讀生小妹，半工半讀的完成了我的大學學業。那時候的巨魄只是個剛起步的小公司，公司裡頭加上我跟老闆，大概也只有十個人左右吧。」
　　雖然只是個工讀生，但是因為人少所以什麼事情都要做。巨魄草創的那幾年讓我學習到很多，也因為陪著公司一路成長，我心裡對巨魄是很有感情的。
　　「畢業後我直接就進入巨魄當業務。在自己熟識的工作場合裡工作，再加上之前擔任工讀生的那幾年磨練，我往上爬的速度很快，沒幾年就已經做到了資深襄理。」
　　那時候的巨魄也慢慢的由小公司變成中型的企業，業務量及員工數有逐步增加的跡象。而那陣子也是我最忙的時刻，為了拼業績，一週七天北中南全省跑透透，我的房間變成了飯店，只是個供我睡覺的地方。
　　「從資深襄理一路再往上爬，成了副理、資深副理，只差那麼一步，我就要變成巨魄的經理了。」很可怕的爬升速度，更可怕是背後付出的心血和犧牲。
　　為了工作，我沒日沒夜的操勞，為了每個月業績的幾個%，我把自己逼到極限也就算了，還把手底下跟著我的工作夥伴每個人也都榨得精光，哀鴻遍野。
　　也許有人認同為了事業上的成就，有時真的必須得犧牲自己的時間和生活品質不可。但是這樣的做法應該僅限於自己本身的選擇，而不該是逼迫你的工作夥伴跟你做一樣的選擇。
　　「是因為後來發生的那件事讓妳當不成經理？」
　　「是因為後來發生的那件事沒錯。」
　　我自己很清楚，事情會走到後來那個局面，我自己也要負起責任。
　　「我在大學的時候有一個男朋友。我們的感情很好，好到彼此都已經認定是彼此的另一半，甚至是兩個人的婚後生活該怎麼做分配等等。在我男朋友當兵的那段時間，我在公司努力求表現，當他退伍的時候，我已經成了巨魄有史以來最年輕的襄理，那時候我才24歲。」
　　一樣24歲，女朋友已經是個業務襄理，而自己卻還只是個剛退伍的社會人士。雖然當兵是身為男人的義務，會因此而浪費掉許多時間也是無可厚非的事，但是面對這樣的現實，心裡還是會有疙瘩的吧。
　　「我男友的能力很好，但運氣真的不怎麼好，退伍後他找過很多工作，一直都沒有成功。我不想要看他因為失業而日漸消沉，所以介紹他到巨魄來工作。」
　　有時候最親愛的人伸出的援手，不小心就成為最傷人。因為愛，所以不願意自己狼狽的一面出現在對方面前，因為愛，所以希望自己能夠永遠保持最美好的一面在對方面前。
　　因為愛啊，所以有很多很多在外人看來不值一提的事，都成了最致命的傷。
　　「他願意嗎？」
　　「一開始當然是不願意的。」那個男人很有志氣的。他曾經對我說過，就算他一直都是無業遊民，他也不願意接受我的幫助。
　　那時候因為了解他無奈的心情，所以我也不敢刺激他，只能忍受他偶爾的暴躁脾氣，堅信只要陪他熬過了這段低潮期，一切就會過去。
　　「後來我說服他。雖然我介紹他進巨魄工作，但是能不能進公司一切都要憑自己的本事，況且我和他那時候分屬不同部門，我只是負責幫他丟履歷，其他的我也插不上手。而且我保證，我絕不會讓公司的人知道我們的關係。」
　　我真的做到我說的了。把他的履歷轉交人事部，向公司說明他只是我一個大學同學，能力還不錯，可以參考看看。後來他能進入公司，靠的是他自身的實力，與我沒有半點干係。
　　「我可以請教一下，那時候的妳的職位是？」
　　「資深襄理。」
　　「嗯，那後來呢？」
　　「後來？後來他真的很爭氣，在公司表現很好，沒多久也高升了。」
　　「只是他升職的時候，妳也繼續在往上爬吧？」
　　「當然。」
　　時間一直在走，我不可能一直停留在原地等他。更別說那時候我滿心想要在事業上有好表現，那股衝勁可是十頭牛都拉不住的。
　　「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。已經是巨魄業務部門的第二把交椅了。」我免不了要向衛亦澄炫耀一下。
　　姊姊我也是有過輝煌的過去的。
　　「是是是。那後來又是怎麼摔跤的？」
　　「……」這傢伙就不能讓我得意一下嘛。
　　「我以前個性比較糟糕啦。眼裡只有業績跟成長率，就跟某個人一樣。只是我比某人還狠，我不止自己很拼，我連那時候手底下的人都跟著拖下水，把他們操得要死要活的……一個個辭職求去。」
　　那時候我的團隊流動率多高啊！平均二個禮拜折損一名助理，一個月折損一名業務。等於是新人帶進來還沒交接完畢就給我丟辭呈走人了。有好一陣子，我還被人事部的嚴重警告，我要不許再嚇跑新人，否則就不再替我找人，要讓我自己去體驗一下不停面試應徵的辛酸。
　　「真看不出來妳那麼兇殘。」
　　「……請說我是求好心切過了頭好嘛。再說我雖然是要求高了點，但是我對於自己人也是很好啊。」否則芊芊也不會願意幫我的忙。偶爾我也會跟以前的同事一起去吃吃飯踏踏青青什麼的，依舊維持著良好的互動關係啊。
　　「看來似乎是這樣。」
　　什麼看來是，本來就是！
　　「所以妳會離開巨魄是為什麼事？因為虐待同事太過火終於被人投訴？還是妳自覺自己手段兇殘，無顏面對江東父老？」
　　「……」這傢伙真的很欠扁。
　　「還是因為妳的前男友？」
　　前男友三個字，重重的敲進我的心。
　　我抬頭看向衛亦澄清澈的目光中，忍不住苦笑。
　　「正確地來說，應該是我的前男友，還有我的前下屬。」
　　發生在我身邊的事，真的是電視裡頭會上演的劇情。
　　「我前男友背著我和我那時候的下屬在一起。這也就算了，感情嘛，合則來不合則去，但令我重傷的是那個女的不但搶走了我幾個客戶，還在公司主管和客戶面前造謠，挖了個坑給我跳。」
　　這件事令我不得不仔細思考，我做人是不是真的有那麼失敗？男朋友和下屬背著我亂來，兩個一起背叛我就算了，但有痛恨到非得把我踹入萬劫不復之地的地步嗎？
　　我真的有對我的前男友、前下屬這麼糟嗎？
　　「他們對妳做了什麼？」
　　「他們大大方方的在公司公開他們交往的消息，然後對外宣稱，我是因為喜歡上我前男友，想要拆散他們兩個，才會故意在公事上刁難那個女的，想讓她做不下去而自動走人。」
　　很老套的手法，簡直可以說是爛到爆了。
　　「你們主管相信了？」
　　「我可以說是巨魄的主管們看小到大的，你覺得他們會信我還是信他們？」再說了，我手底下發出這種哀嚎的可不止她一個，難不成我喜歡上所有下屬的男朋友，每個都想搶嗎？
　　「妳就因為這點打擊所以辭職？」
　　我忍不住翻白眼。「我沒這麼不堪一擊好嘛。」
　　男人沒了可以再找，下屬沒了可以再培訓，我的生活失去這兩個人也不會因此而崩塌。
　　「那妳為什麼辭職？」
　　「因為他們兩個在巨魄亂不夠，不但帶走了我手上幾個大客戶，甚至還偷了巨魄的商業機密跳槽到另一間公司去了。」
　　這一擊，不止把我擊落谷底，還連累巨魄元氣大傷。
　　「我前男友趁著我還不知道他們的姦情時，偷了我的密碼給那個女的。而那個女人就趁機盜走了我手上所有客人的資料，還在我們要和另一間公司簽定合約之前，先跑到我們對手公司用更好的條件搶走了客戶。」
　　當我發現搶走我的客戶的竟然是我的下屬和我的前男友時，那個心情，現在想起來還是覺得很痛。痛得不止是背叛、傷害，還有差點把我淹沒的自責。
　　「我沒有辦法接受傷害公司的是我最親密的愛人、最親近的戰友。而讓公司招受損害的原因竟然是因為我，所以我就辭職了。」
　　不是因為責任感，是因為我太懦弱，沒辦法面對自己間接傷害了公司的事實。
　　主管們對我都很好，但就是因為他們對我太好、太明理，明白事情變成這樣不能怪罪於我，所以令我更自責。
　　是因為我疏忽大意，才會令我前男友有機會可以盜取我的密碼，也是因為我對下屬太嚴苛，才會讓她想要狠狠的打擊我，把我踩在她的腳底下。
　　感情的傷不算什麼，哭一哭就好了；事業上的挫敗也沒什麼了不起，跌倒了再站起來就是了。但是主管們諒解的目光卻讓我連頭都抬不起來，再也沒有勇氣出現在他們的面前。
　　與其說我是引咎辭職，不如說我是畏罪潛逃還來的貼切。
　　「我的故事說完了。」
　　恕我只能講主線，其他的細節就不方便多說了。